芥末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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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在哪一天突然爱上芥末的，他并不知道。

他一直以为她喜欢吃甜的东西。巧克力，冰淇淋，奶昔，水果糖。
在他眼里，她永远是个孩子。会撒娇，会粘人，会在做错事时扑闪几下眼睛来装可怜。
有时候，她也会腻在他怀里哭。可是他知道，大多时候她的哭像孩子得不到玩具时一样，几下也就哄好了。
她是一个纯粹的孩子，他经常这么觉得。

她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，静静地发呆。绕不通的数学题，解不开的谜语，拼不出的图案，想不透的人生。
其实她一直都是一个想很多的人。可是她知道他不喜欢。男孩子大概都不喜欢太复杂的女孩子的。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，她学会把一切纠结抛在一边，只是单纯地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。
有时候，她也希望日子就这么过吧。也许有一天习惯了单纯，也就不需要再让思绪所累。

他们两厢情愿地生活着。
他很忙，忙他的事业。他自己创办的公司刚刚展露头角，需要他投入很多很多的时间与精力。
她明白的。所以夜深的时候，她为会灯下沉思的他泡一杯咖啡，披一件外衣；周末的时候她会自己找些书读找些事做。她曾经答应过自己，要做他最最坚强的后盾。她曾经和他开玩笑说，如果哪天你成功了，一定要谢谢成功的你背后这个伟大的我。他微笑地看着她，这个一脸幸福带着香草冰淇淋气息的女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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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光流转，日复一日。
她是在哪一天突然爱上芥末的，他并不知道。

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，他呆在家里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。
她准备好的晚饭，他一个电话就让它们变冷了。她一句“周末有空吗”，他理所当然般地就用“没有”把对话迅速结束了。是的，他很忙，忙他的事业，忙得好像生活中只有他的事业。
她有了更多的时间，去想一些有的没的的事。空旷的屋子制造的不安全感，突然从某一天开始，让她第一次问出了她以前最不喜欢女孩子们问的问题–“你是不是不爱我了？”
他耐心的时候，就拍拍她的头说，怎么会呢傻瓜别想这么多；他忙的时候，就直接扔出来一句“想什么呢你”。
“想什么呢我？”她自嘲地苦笑，却突然有一种晶莹的东西在眼眶里闪烁。

一天一天，她脑子里想的事儿和口中呼之欲出的话越来越多，但他应付她的时间越来越少。
她问问他最近在忙什么，说说他们身边的朋友，讲讲发生在自己单位里的事，他都是用很精简的回答让对话无法继续。即使她提到他们家里要添什么摆设，什么时候她想和他去哪里，他也答应地心不在焉。
她已经有点不知道再要怎么继续这样的交谈。终于在某一次沉默中，她安静地流下眼泪。
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的眼泪了，是没看到还是没注意，没有人说得清。他像往常一样哄她，可是越哄她哭得越难过。
他不明白她究竟怎么了。他不知道，所有的孩子都会长大。她不可能永远都是那个蹭在他怀里，一盒冰淇淋就能哄得好的小女孩。

女孩子的眼泪是被理智的堤坝围着的。一旦第一次决口，之后开闸就变得轻而易举。
即使再无心他也发现，她流泪的时候越来越多了。
起初他还试着哄她，后来就多了一句不耐烦的“你哭什么呀”，再后来，他经常说的是“你别哭了行不行”。
每一道泪痕都是一次心痛与心碎。特别是后来，只要他那一句“你哭什么呀”，就足够让人产生一阵纠心的难受。
如果可以，谁喜欢整日泪眼婆娑；如果可以，哪个女孩不想给爱人最美丽的一面。
可是她能说什么呢。说你不要这么忙吗，说你在乎一下我吗。事业永远是男人最高的信仰，而另一面，她也知道他的艰难与辛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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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在哪一天突然爱上芥末的，他并不知道。

当他一次次在餐桌上看到她不停地往各种食物里加芥末的时候，他问她为什么从甜食改去这么刺激的味道。
甜腻了不就换换呗。
你看你每次都被呛得稀里哗啦的，辣得眼泪都流出来，这么折磨为了什么呢。
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。也许不为了什么吧。

对话就这么断了。
他没有多问，她也没有多说。
她一如既往地往自己的盘里加芥末，而且越加越多。

某一天，他猛然发现她已经很久没哭了。他终于有些释然。
但他还是不知道她是在哪一天以及为什么突然爱上芥末的。他不知道，始终不知道，也不会知道。

就像他不曾知道，那些她曾经为他流下的眼泪，已经在芥末的掩饰下，一滴一滴倒回进心里，逆流成河……